5、雙子的寓言

 

 

  我從沒有這麼慌張過。

  尤其,當我想起早上沛晴嬌羞遞出電影票的神情,以及喜出望外的離去背影時,我幾乎快不能原諒自己。

  從百貨公司門口開始奔跑,我加速穿過李思繆住家附近的十字路口,跑向早餐店的位置。

  那裡,只留下空蕩蕩的氣息。

  我仔細端倪附近經過的女子,卻不見沛晴的身影,只剩站在風中的自己。

  太遲了。

  沛晴帶著什麼樣的心情在此等待?她帶著怎樣的心情挑選約會的衣服?她是不是充滿期待的來到這裡,想像著見面說出口的第一句話、也煩惱著該聊些什麼話題、是不是要點大杯的爆米花,還是......

  沛晴的心情如海浪般排山倒海朝我襲來,我不敢想像她離去的表情,會有多麼失落。我拖著步伐走,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把愧疚的磚頭一塊一塊往心裡堆。

  明天一定要早點到早餐店跟她道歉才行。

  我試著讓自己的情緒平息下來,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回住處。

  回到家後,馬上,開了Facebook。就想把心情往FB裡丟,已經變成一種戒不掉的習慣,就像被制約一樣。

  米多綠跟水瓶座都在上面,但小Miu不在。什麼時候我變得這麼在意她了?就是因為這樣才毀掉沛晴的約會不是?!

  我突然充滿了濃濃的罪惡感。

  「暗!我聽茶茶說,你要寫輕小說?」米多綠劈頭問。

  「嗯,不得不寫。」總是得多做點嘗試,但現在沒心情提這檔事。

  「你晚上去哪了?!」換水瓶座劈頭問。

  「說到這...我又遇到李思繆了...而且還害我失約另一名女孩...」

  我提起了沛晴的事,只因為想減輕自己的罪惡感。若有人也能跟我一樣感同身受的話,就不用自己一個人默默的背負著這罪惡感了。

  現在的心情絮亂得很,雖然對於沛晴十分的愧疚,但同時又想矛盾的想要逃避。

  「你跟李思繆發生什麼事了?!」

  「一言難近,總之,就是本來就有些話想跟她說清楚,剛好在百貨公司樓下遇到,卻被捲入她的分手風波之中,整個就是很混亂的情況。」

  「......」水瓶座難得用出點點點的語句。

  「對了,你們有人跟Miu Lee熟嗎?」

  我試著釐清腦中混亂的主因。

  「Miu Lee?不熟欸,我很少遇到她上線,也沒說過幾句話...怎了,為何提起她?」偵探米多綠嗅出了謎的味道。

  「我感覺...她好像就是李思繆...就是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。」

  「有時候直覺往往是準確推理的關鍵!可是可是,她不是很早就加入社團了,如果真的是同一個人,難不成是巧合?」

  「但...很奇怪,她們兩個帶給我一樣的感覺,也常常說出一些讓人匪夷所思又摸不著頭緒的話。」

  「可是可是,光是憑感覺也很難說她們是同一個人吧,應該還要有更確切的證據才行,像是照片啊、或是在FB上發表過什麼現實生活中發生過的事,這樣才說得通吧。」米多綠不但寫偵探故事,連講話都很推理劇。

  「因為Miu下午才跟我說要去解決一些事,晚上我就遇到李思繆跟她男朋友分手事件...加上Miu的上線時間與李思繆的上班時間未免也太多巧合了......」

  李思繆不用上班的日子,剛好就在FB上遇到Miu,這點讓我很在意。

  「可不可以不要再提李思繆了!!!」隔了好久沒說話,水瓶座突然發飆。

  眾人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。

  我私下跟米多綠開了一個聊天視窗,「水瓶座怎麼了?我們只是在討論Miu不是嗎?她幹嘛這麼暴怒?!」

  「我不知道,剛剛還好好的啊?就我的推論,內情一定不單純,看來,就調查的必要性。」他很愛用吊人胃口的方式說話。

  最近,大家到底都怎麼了啊,變得好奇怪、好難捉摸!

  探求李思繆過去發生的事而被耍得團團轉、也為沛晴失約一事被內疚壓得喘不過氣、再加上水瓶座沒由來的抓狂!

  我跟米多綠還有水瓶座隨口丟下一句晚安的同時,匆匆下了線。

  經歷了那麼多事,我覺得異常疲累,才九點多,精神就被消磨殆盡。想先沖個澡,逃離今夜的紛擾。

  在浴室中我一直在思考哪邊不對勁,但身處熱氣之中,我看不見隱匿在熱霧中的真相到底是什麼?

  從心底竄起一種違和的預感,水瓶座她...是不是知道些什秘密?

 

 

  《花的寓言》

  濛濛的雨,為何不停歇。

  明明是晴空萬里,卻在不知道哪個角落裡,紛飛了細雨。

  倒映的水珠從脆弱的花瓣邊緣滑落,躊躇的我接不住,那如流星般劃過的淺淺痕跡。

  懵懂的以為,從土壤中汲取稱為緣分的養分,在湛藍晴空與沉夜星宙的交替流轉之中,便能綻放美艷的花朵。

  時間荏苒消弭了距離,卻也徒然了四季。我留不住每分每秒失色的,

  青鳥之羽。為此靜靜的等候。再等候。

  狂風驟雨將至,幾乎扯斷了糾結的根,狂妄的拼命的失去自我的,

  想靠近。無奈已不見,

  眼前的你。

 

 

  隔天,我特地早了半小時起床,為得是想找沛晴道歉。

  演練了很多套道歉的開場白,但仍掩飾不了內心的緊張。愈靠近早餐店,我的腳步就愈緩慢。

  還是得面對吧!至少讓她知道我的歉意。

  若無其事地走進早餐店,跟老闆娘打聲招呼之後,直接走到沛晴工作檯前。我倆面對面尷尬了一會兒,沒有人講話,她的視線很快就飄走。

  靜默之後,我主動開口,「你......」

  「怎樣?」她專心在做早餐,塗沙拉、夾生菜,並沒有抬起頭。好像在躲避。

  「...昨天你等很久嗎?」

  「沒有,等一下而已。」她的聲調冰冷,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。

  「...昨天臨時遇到一些事...有想打電話給你,但忘了跟你要電話...本來想說趕快把事情解決,再過來找你的...我八點有過來,但你已經不在了......」我吞吞吐吐。

  「所以...?」

  「......抱歉。」

  她瞧了我一眼。不知道該接受還是該還絕。

  沒有人接著開口。老闆娘停下了鍋鏟,打斷了我倆的對話,「沛晴,你幫我到後頭去補些奶茶的杯子過來。」老闆娘像對自己的女兒講話一般,親切。緩和了我們之間。

  待沛晴離開,老闆娘意味深長的說:「克達啊,我們厝裡面這個的妹妹很認命,很勤勞。」

  等等等,這意思是...?

  「透早我看她的眼睛腫得像什麼一樣,我問她她也不講。」

  我聽得霧煞煞,眼睛腫?沛晴昨天...有哭?

  「肖年郎的代誌要自己處理,你去裡面看看。」

  感覺老闆娘對我好像有天大的誤會,不過我還是乖乖走進了儲藏室。

  儲藏間不大,而且堆滿了早餐店所需的材料與紙箱。牆面有些斑駁,不像外面有重新粉刷過。

  米黃色的紙箱每一疊都比人高。還堆了一些透明的大型塑膠袋,裝滿了雜物。角落擺了幾張立起來的摺疊方桌,應該是外面客人太多時所使用的臨時座位。

  沛晴蹲在地上,正準備從其中一盒紙箱內拉出奶茶的杯子。

  「剛剛聽老闆娘說...昨天...昨天到底怎麼了?你有哭是不是?」我仔細端倪她的眼皮,還真的腫腫的,難怪她剛剛刻意避開。

  「沒事啦,真的。昨天等10分鐘沒見到你來,我就找我朋友一起去看電影了,我想你應該有很重要的事......不用擔心,我並沒有等很久。」沛晴總算鬆口。

  聽她這麼說,我確確實實鬆了一口氣。

  不過,總覺得哪邊怪怪的...

  被放鴿子,難道她一點都不氣,還能心平氣和反過來安慰我?

  我完全沒意料到,會在牆邊小白板上瞥見兩張...電影票。她也注意到這件事。

  「你沒去看電影啊?為什麼要騙...為什麼剛剛要講說你跟朋友一起去了?」我小心翼翼的問著,就怕太過偏激的字眼造成誤解。

  我們陷入了沉默,就像兩人之間橫亙著一面不安的牆。

  「......」

  「嗯?」

  「......」

  「如果你不說,我永遠都不會懂。」沉默的現況讓我感到有些煩躁,口氣漸增急躁。

  「......」

  本來雙手各提了一個奶茶杯長袋的沛晴站了起來,下個瞬間隨即停下動作。一字一句緩緩問道:「你是不是......有喜歡的人了?」

  這問題讓我的心跳多跳了幾下,血液倒流。

  「...昨天,我在百貨公司附近,好像有看到...」

  我啞口無言。雖然沛晴沒有接著說下去,但我的心緒已全部捲曲在一起。

  「我不會怎樣啦,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!你上班快遲到了不是?我幫你倒杯熱奶茶吧!」她勉強擠出笑容。

  她不太會說謊,臉上的情緒還原了昨夜的心碎。

  凝視她委屈的表情,我的內心百感交集。

  很想大聲說不是這樣,但我對李思繆好像存在著特殊的情感。想解釋,不知道該從哪起頭;想道歉,又覺得一切都太晚了。

  「那個女孩...叫做李思繆對嗎?」

  我不曉得沛晴從哪邊聽到她的名字,但我沒有追問下去。她應該從我的表情讀到答案了。

  離開早餐店前我回眸一望,彷彿看到藏在沛晴逞強的笑意背後,那一絲難過的面容。

 

 

  一整天都無法專心上班。繼昨天的李思繆煎熬之後,今天則是沛晴煎熬。

  內心不斷回蕩著一個問題:我是不是傷害了沛晴?

  她的短短幾句話與幾個神情,已讓我的防線徹底崩解。我連最後一點尊嚴都不留給她,還硬逼她說出昨夜發生的經過。

  我真不懂得體諒。

  我原本以為沛晴會因為被放鴿子而大發雷霆,沒想到,她非但沒怪罪我,還打算默默的承受。

  她對我投入的情愫,遠超乎我想像的深。我彷彿在她身上看到另一個放入特殊情感的自己。

  晚上回到家後,腦海不停地思索著這陣子發生的事情。從聖誕夜遇到李思繆開始,我與身邊的人都出現一些難以理解的行徑,一切就好像因為她而起了一連串的化學變化。

  腦筋邊想著邊登入Facebook。

  失神似的瀏覽著水瓶座發表的『花的寓言』,從中讀出了一絲絲的無奈,以及淡淡的哀傷。

  不知為何與此時的我起了共鳴,總覺得我能體會那種寂寥的弦音。

  「陳克達,你這個賤人!」會用這樣的開場白,大概也只有水瓶座了。

  「???」

  「我該說你賤,還是你徹頭徹尾就是根大木頭!」

  「......?」

  「本來我不想插手的,但我實在忍很久看不下去了!」

  「你到底,在說什麼啊...?」

  「那篇文章,花的寓言,你看懂了沒,沒看懂就好好再去讀一遍!」

  我沒做任何思考的照著水瓶座指示又閱覽了一遍,但我依舊不懂水瓶座在發什麼脾氣?

  「你以為人會在什麼時間寫出那樣充滿暗示性的文章?」

  暗示性...?!

  「那篇文不是你發表的嗎,問你啊?」

  「才不是!那是--」她頓了一會兒,「......是我妹寫的!」

  「嘎?」

  「老娘我姓楊,名沛玟。」

  內心突然劇烈震動了一下。

  「我家那個喜歡你一陣子又癡癡等了你好一陣子的雙胞胎叫作--楊、沛、晴。」

   我猜當下的我應該發出了『欸---』的OS。我無法想像自己愕然的表情如何扭曲,但我清楚的知道,胸腔有如等待跨過千禧年的瞬間般,全都揪在一塊了。

 

 

  --水瓶座是楊沛晴的雙胞胎姐姐。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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