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港機場。
來來往往從她身邊經過了好多的人群,卻都沒看到熟悉的影子。
忽然,前方傳來了一個聲音,「婉君!」
麗雅拖著行李,快速的朝
「好久不見……」麗雅說。
「好久不見……」
「好好好……我知道妳最近很多事,看啊,我這不就排除萬難的回來找妳了?」麗雅一如以往的輕拍著她的背,多麼想念的一份溫暖,溫暖的讓她淚流不止了起來。
「走!我想死我們以前常去的那間阿嬤肉粽了!」麗雅說道。
「嗯!」
一頓午餐,她們一起吃了好久好久。聊了好多好多的事,而
喝著店裡的罐裝可樂,她們在吃完飯之後繼續聊著天。
麗雅聽著她說了一些事情之後,久久說不出話來,沉默了好久才緩緩的開口,「這樣啊……所以,妳的打擊才會這麼大,對吧?」
「嗯……」
「我也很驚訝……妳怎麼都沒跟我說呢?」麗雅說。
「因為,當下那些情緒,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才好,包括這件事……太……」
「我知道,好,妳開心點,暫時先不要想這件事了。愈想也只會愈……」麗雅心疼的看著這位多年老友,從認識到現在這麼多年了,她一直希望婉君能夠幸福,可是不知道為什麼,每每幸福要與婉君接近時,卻又突然的擦身而過。有時,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麼幫婉君才好了。
就這樣吧。
她這次回來台灣的目的,就是希望能夠讓老友什麼都不要想的,開開心心的重新拾回笑容,這才是最重要的。
只是,麗雅回想著剛剛
為什麼呢?當一個人拼命的想要幸福的時候,好像那樣東西就會離的愈遠呢?其實她與其說別人,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不是?
這次可以回台灣這麼多天,也是因為──她自己在逃避某樣現實,不是嗎?
麗雅重新微微笑,「走吧,先去妳家放行李。」
「嗯……」
*
2000年的秋天。
台北在十一月的時候就已經可以感覺到冷了。
我坐在客廳前的沙發上邊唸著書邊心神不寧著的看著牆上的時鐘,十二點多了。
然後阿宇還沒有回來。
有種莫名的焦躁感油然而生,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。
拿起手機打電話給他,聽著一聲又一聲的嘟嘟聲,最後變成了無人接聽,我的表情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不會有人接般的,無奈。
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?其實我也很想知道。
彷彿甜蜜的一起在家吃飯,一起靠在沙發上看電視,甚至一個禮拜至少會去逛一次大賣場的那種日子……才是昨天的事而已。
我們住在一起也十個月有了,總是會一起去買的日常生活用品,光衛生紙,我就自己單獨買過了兩次。一袋可以用多久呢?我們到底是有多久……沒好好的過了?
每天晚上我幾乎都是一個人睡,這裡很黑比以前跟麗雅住的那邊還黑,所以我都開著日光燈睡,他大部分的時候是在早上回來……啊啊,這麼一說倒是想起來了,是從六月份他畢業之後一個多月,我們就變成這樣了。
他畢業後找了一份蓋捷運的工作,做的是夜班,不過一個禮拜卻可以放兩天的假,一開始他放假的時候,還是會跟我膩在一起,可是不知不覺的,他開始會說要跟朋友出去,可是一去都是一整夜,且手機絕對不會接。
第一次的時候,我記得我狂打了十幾通電話給他,然後我失眠了一整夜都在等他回來,一回來就是大吵,吵完他也不在家睡就跑出去了,直到快要上班時他才回來洗個早換衣服,我問他去哪睡了也不說。那時,我們冷戰了將近一個禮拜,才有說話。
這裡,變成像是我一個人在住的家。
我當然也有跟麗雅聊過,她總是說這樣的男人直接甩了就可以了,叫我回去跟她住。
但,說的容易,要做到卻很難。
我沒那個勇氣跟他講分手,於是故意想讓他擔心的,我跑去麗雅那住了兩天,不過那兩天內他依然連通電話都沒打給我,耐不住心裡的煎熬,我不顧麗雅的阻止,還是收了東西跑回我們家。
看見他不在,才怯怯的打了通電話。
接是接了,可是那冷漠的語氣,卻讓我當下馬上哭了,當然我沒讓他知道我在哭,逞強的講完電話,問他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之後,就掛斷電話了。當然,他的回答是沒有。
變。
一段好好的感情,莫名奇妙的,說變就變。
我在大學的成績也可說是一落千丈。或許是太容易鑽牛角尖的關係,這一陣子我的腦子好像都沒辦法靜下來好好做一件事,更不用說讀書了。
像現在,我雖然人在看書,可是自己到底看了些什麼連我自己都懷疑,腦子裡想的是,他不接電話,人又在哪裡?今天會不會回來?我──真的好久好久沒抱著他睡了……
關係演變成這樣,他什麼時候會把分手那兩個字說出口?
亂七八糟的想法,像是毒藥般一直侵蝕著我整個靈魂,支配了我所有的思想。
索性,我打開了電視,看著環珠格格第二部半夜的重播,記得去年每天都跟著麗雅一起看的,跟阿宇住的時候,他也總是陪著我一起看。
然後還會搞笑的模仿著爾康和永琪的台詞,在那裡假裝自己深情,每次他這樣,我都快笑死了。
「自己一個人看……還真……諷刺。」
如果,我是說如果,當初我沒選擇跟他住在一起,是不是今天就會不一樣了呢?是不是……我們根本不會吵這些架,我對他也不會有這麼多的期待甚至……傷害?
喀啦。
忽然的,家裡的門打開了。
我愣愣的看著他──回來了。
他瞥了我一眼,一句話都沒說的,就逕自去洗澡了,而我還在發愣中,不敢相信他是真的回來了。
我繼續假裝不在意的看著電視。
不一會兒,他洗完了澡之後就直接往床上一倒,我默默的關掉了電視、電燈,盡量讓自己不要太刻意的,也跟著躺到了他旁邊。
忽然的,他默默的伸出他右手的手臂,很自然的、像以前一樣的給我當作枕頭,接著就是緊緊擁著我。
面對這想念了很久的擁抱,我整個人僵硬了一下,然後他就順其自然的吻著我的額頭、我的唇,如果沒有關燈的話,他應該會發現現在的我已經快要哭了吧……
輕輕閉上了雙眼,我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突然改變冷漠了很久的態度,不過我還是跟他順其自然的做了。
結束之後,他緊緊的抱著我睡,我則是透過房間內的小燈,想要看清楚他的臉,很久沒有這樣好好看看了……我真的快要模糊了。
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想問他,甚至還有一些害怕。
因為我不知道今天這樣的情形,會不會一直好好的延續下去。看著看著,很久沒有的,我漸漸陷入熟睡。好久沒有的熟睡。
隔天。
我很早就起來了,畢竟今天也要去打工,一醒來,才發現他早就不見了……
「阿宇……?」摸了摸他睡的那邊,是冷的。
我趕緊用手機打電話給他,而他的語氣仍舊那樣的不耐煩。
『怎樣啊?』
「呃……我……我想說起來沒看到你,所以……」
『有什麼事嗎?』
「呵……你在哪呀?」我盡量的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好,這是這一陣子我最常做的。明明──心很痛很想哭的。
『我在外面,我問妳有什麼事嗎?』
「沒……沒事。你忙吧。」又恢復了。
又變回冷漠的那個阿宇了,好像昨天晚上的溫柔,都是假的。
很累,感覺自己愈來愈累了。
刷牙洗臉過後,我連吃早餐的食慾都沒有,無意見瞥見音響上面擺的兩張梁靜茹第一張專輯,我苦笑。
那個時候,我們總是很喜歡待在客廳,一起聽著梁靜茹柔柔的歌聲……
好久了,好久沒看見他對我笑了,好久了,好久沒感覺到他對我的愛了。
「我快……沒有力氣了。」我不知道這樣,是不是應該分手了……
愣愣的拿起他當初送我的手機,我打了一封短訊給他,『我只是想問,你今天也會回家嗎?想跟你一起吃飯……』
這封短訊,他到了傍晚我下課之後,都還是沒有回。我打了電話,也沒接。
又過了一天。
自己在家看電視看到快要十二點的時候,我忽然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。
「想去……找你。」我喃喃,想著現在他應該已經上班了,我一把抓了鑰匙就跑出去攔了台計程車往他工作的地方去。
記得之前,他剛去那邊工作的時候,還有在吃飽飯後帶我到那邊晃過……我記得路,我記得。
在那個建捷運工程的地方下了車,我就到處找尋著他的影子。
「那個……請問,這裡有個叫阿宇的嗎?」我隨口像一旁其他的工人問道。
「妳說阿宇啊?妳是他女朋友嗎?」
「嗯。」
「呵呵!我幫妳叫他,妳等等喔!」
「謝謝你!」我高興的趕緊跟他道謝,就這樣站在馬路邊等待。
不一會兒,穿著工作服跟戴著黃色安全帽的阿宇出現了,不過……他的表情卻可怕的讓我嚇一跳。
「幹麻啦!」他極為不悅的說道。
剛剛幫我叫他的工人聽見了則說,「唉唷,有什麼話好好講嘛,阿宇。」說完,他似乎覺得氣氛不對的,繼續回崗位做自己的事。
「呃……因為……有些問題想問你,所以……」
「什麼事啊!幹麻找來這啊!是不會用手機喔!」
我低著頭不敢看他,因為眼淚就要掉下來了,「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了?我不知道我做錯什麼了?我不知道我們怎麼了!」
「嘖!妳到底要幹嘛啦!走啦!」他聲音愈吼愈大聲的說著。
「你不喜歡我了嗎!你不想在一起了嗎!」不知道哪來的勇氣,我抬起頭大聲的說,然後邊說眼淚邊掉了下來,很不想這樣的,好懦弱的感覺……
「我叫妳走是沒聽見喔!」他用力的推了我一下,我沒踩好的跌到了地上。
「媽的!我真的很不想跟妳說不想跟妳在一起妳知道嗎!為什麼兩個人在一起一定要這麼沒有自己的空間?為什麼我就不能自由一點嗎!不要再來我工作的地方亂了!滾啦!」大聲的吼完他想說的,他的身影就慢慢沒入了工地裡。
剛剛的那名工人,有點看不過去的走過來攙扶我起來。
「沒事吧?」他說。
我搖了搖頭,顫抖的說了聲謝謝,就快速的逃離那裡,隨便亂往一個方向的,只要逃離剛剛那裡就好了……
邊跑,我邊不顧路人注目的,大聲的哭了起來……
──那真的,是我認識的阿宇嗎?那真的,是曾經把我捧在手心呵護的阿宇嗎?那真的,是說以後要一起住,還開玩笑說想娶我的,阿宇嗎?
「為什麼……我只是想要回到從前而已啊!」直到跑到不能再跑了,哭的快要窒息了,我才停下,邊喘著氣,邊無力的說著。
我只是,不想要承認我們的感覺變了而已啊。
*
「真是的!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!最近妳電話都不接,我還以為你們和好了,妳在幹嘛啊!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樣!」
最後,我跑回了我跟麗雅住的地方,一開門進去,她見到我狼狽不堪的樣子嚇了一跳!二話不說先叫我去洗澡,洗完澡之後,接過麗雅泡給我的那杯暖暖的熱牛奶,我又哭了。
無法控制的,哭了。
「到底怎麼了?」
「麗雅……我好累喔……我好累了……為什麼……為什麼……」精神狀況真的很不好的我,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。
「婉君……妳不要這樣,我看了很心疼……」麗雅輕輕拍著我的背,說著。
「他說……他想要自由,他說……叫我滾……他說……他真的很不想……很不想對我說,他不想要跟我……在一起了。」斷斷續續的,我說著。
「婉君,要不要一次痛個夠?」麗雅沉下了臉,認真的說道。
「什麼?」
「我問妳,要不要一次痛個夠?就這一次就好了,痛完就解脫了。要不要?」
我看著麗雅,抿了抿唇,知道她可能要對我講些什麼,無力的點點頭,「還能多痛呢?都這樣了。我已經……這樣痛快三個月了。」
「好,聽完,不管怎樣,妳都還有我。」麗雅深吸了一口氣,緩緩說道,「其實上個禮拜我遇到阿健了。」
麗雅跟阿健當時交往三個多月就分手了,不過聽說他們偶爾還是會連絡,有時,我真的很佩服麗雅,處理感情問題的方式與勇氣,像我,就一定做不到這樣。
「我有問他關於阿宇的事情,告訴他最近他這個朋友好像變了很多。他才跟我說……其實當初那場聯誼,阿宇會參加,完全只是為了氣他的前女友,那時他們才剛分手,阿宇很愛那個女生,聽說在一起也有三年了,但是那個女生卻覺得膩了、不想在一起了,阿健說,阿宇那個時候會追妳,完全只是想要氣那個女生……
「那個女生對阿宇其實很不好,從來不會陪他逛街吃飯,一個禮拜也只會見兩、三次面,阿健說他搞不懂為啥阿宇會這麼喜歡她。」
「為了……氣那個女生?」我愣愣的聽著,慢慢的,回想著。我沒發現的是,我的手抖的很厲害了,心口那種惶恐感,也愈來愈嚴重。
麗雅瞥了我一眼,又小小聲的說了一句,「還有就是,三個月前,那個女生跑回來找阿宇了,說是……想要複合。」
「……」
奇異的,我竟然沒有再哭了。
聽完最後一句,我沒有哭了。即便身體抖的很厲害,呼吸也有些急促。
「妳冷靜點,婉君。」
「我沒事……」
或許是心底太多太多的疑問了,太多了。我不知道該怎麼思考了。
索性的,我好像自動把大腦給關機似的,拒絕思考任何事。
我就這樣沒有回阿宇家的,直接在麗雅這邊待了一個多禮拜。他當然聯通電話也沒打。
我變的有些奇怪,變的非常不想要一個人,還拜託麗雅最近晚上可不可以不要丟我一個人在家睡覺,還好,她答應了我任性的要求。
只不過,明明我好想哭的,卻從那天晚上之後,再也哭不出來了。胸口悶悶的,好像有一股東西一直卡在那裡,出不來。
直到過了一個多禮拜的這天,麗雅問我要不要去把東西都拿回來時,我彷彿才又被人提醒似的,重新回到了現實。
「也對……一直穿妳的衣服也不是辦法,真的得把東西……拿回來了。」說著的同時,我看向了日曆,「啊……十二月了哪。」
「對啊,聖誕……不,十二月了。」麗雅不自在的說,我知道,她怕提醒了我什麼。
「我先去囉。」勉強微微一笑的我,說。
「一起去啊!」
我搖搖頭,「我可以的。」
「婉君……那我等妳回來喔。」
「嗯。」
我是用走的去的,走了大約二十分鐘,由於外頭的天氣滿冷的,我自以為這樣整個情緒就會冷靜些,但還是莫名的期望著,也許……能看見他。
深深吸一大口氣的,我看見了阿宇真的在家,在客廳……
看見我突然開門,他似乎也嚇了一大跳。
「妳……回來了。」
「嗯……來收東西……順便……還你鑰匙。」我盡量讓自己冷靜的說,然後偷偷看著他的表情變化。
──好像,鬆一口氣的樣子。
我的手又抖了起來,我知道為什麼自己最近都會這樣怪怪的了,好像每次當我感受到快要失去什麼的時候,就會特別的惶恐,那種恐慌很難形容,然後我的身體會不自覺得發起抖來。
「喔……」他淡淡的回應。
「所以……你真的……真的不要我了?」我怔怔的看著他,說。
「……」
「你真的……要丟我一個人了?」
「……」他的表情,漸漸的又要變成那種不耐煩的樣子了。
「這裡……已經不是『我們』家了,對不對?」
下一秒,他突然的站起身,隨手抓了件外套,還撞了一下我的肩膀的,就走了出去。
砰!門,被他甩的很用力。
我有點站不穩的努力用手撐著,努力抑制某種很龐大的傷心,即將要席捲而來。
一樣一樣的,我收著東西,過去在這裡好幾個月的甜蜜回憶,都像假的一樣刺著我所有的感官。
原本,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的,可是現在我知道了,我真的懂了。
只是──我還想問的是,過去那段日子,你到底……到底……有沒有真的喜歡過我?
我真的不想要,這一段回憶,只是一場戲。
「來不及了,他根本……不想聽到我的聲音,看到我的人了……」我苦笑的說,然後半個小時後,我收完了所有東西。
輕輕的把鑰匙放在音響上面,我拿走了那張專輯……
關上門,我甚至還該死的期待著,他會不會在樓下等我,要我不要走……
結果一走下來,連他的摩托車都看不到,心……真的徹底的,冷了。
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,我慢慢的走出巷口,來到了路口的三岔路,無意間的,旁邊一間飲料店播的一首歌,讓我不自覺得停下來。
我聽過……那首歌。
是莫文蔚的,他不愛我。
我慢慢的聽著,那股過分壓抑的傷心也隨著音樂愈來愈高漲。
我看透了他的心 還有別人逗留的背影
他的回憶清除的不夠乾淨
我看透了他的心 演的全是他和她的電影
他不愛我 儘管如此 他還是贏走了我的心
(莫文蔚/詞:楊立德曲:陳小霞)
聽到最後那一段,我像個孩子般的,無法控制的,滔嚎大哭了起來!
哭的店員都嚇到,哭的路人也都回頭看。
但那種傷心就像一次爆發般的,最後我只能像個孩子一樣的大哭。
千囍年,到底是我最幸福的一年,還是最不幸的?
我只知道,那一年我放手,還給你,你想要的自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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